」
「而你會覺得他可憐?」
話音未落,楊昭溪的刀已經抵在了我的脖頸上,不同于上次的威懾,他死死盯著我,而下一秒他說的話讓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連魈族的畜生都可憐,你到底是不是徐子儀!」
11
眼見到了年關了,各家各戶備著年貨。
他忙于應酬,打點上下,幾乎日日忙到深夜才睡。
魈族偷襲的戰報很快傳到了京城,這是兩兵第二次大動干戈。
……戰場上刀劍無眼,瓊月她從來沒拿過刀子,萬一……
徐子儀發現自己最近總在想她,做賬到深夜時會,午睡醒來也會,都是些閑暇時刻,像裂痕的杯盞一點點地滲水,等到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那里洇了一塊水色。
大約是因為這房中到處都是她的氣息吧。
軒窗前是一把琵琶,落了一層灰。琵琶是從前在北荒城時,一個流浪的伶人教給她的,她最喜歡彈《蘭陵王入陣曲》,說詞曲慷慨激昂。其實他知道,是學了想彈給他聽的,女兒家都喜歡纏綿悱惻的調子,哪有她這樣的?可她只是紅著臉,堅持說是自己喜歡。
案上堆著賬本,她最喜愛的醫書都被收到了書匣里頭,束之高閣。是從前她跟著她父親學的,老夫人也曾抱怨過,不學治人的,偏偏學著治畜生。那時她跟在父親身后,醫治受傷的戰馬,還親自接生了照夜。
可惜和他成婚了以后困在后宅,這些東西都荒廢了。
滿屋子的東西她都沒來得及帶走,只有那支他們定親的美人梅白玉簪子,她帶走了。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先喜歡的周瓊月,如今看來,她那個時候大約也早就喜歡自己了吧?
還記得那年元宵夜奔,自己在遇仙橋等到半夜,只等到華燈落盡,月兒西沉。
她大約不會來了吧,畢竟父母們都不認可這段婚事。
自己正要轉身,卻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一回頭,就看見她穿著一身月白襖子藍綾裙,瑩瑩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匆匆跑來,臉是紅的,眼睛是亮的,比月色還動人幾分。
她很少精心裝束,從前在北荒時,便是個野丫頭片子。
如今略施粉黛,叫自己滿眼驚艷。
她發覺自己要走,大約是跑得急了,她雙手撐著膝蓋,氣鼓鼓地大吼:
「徐子儀!你是不等了嗎!」
她只定定站在那里,又嗔又惱,發覺他看傻了以后,嬌嗔道:
「我跑累了,你過來!」
自己精心挑的白玉美人梅簪子,花了一年的俸祿,做了定情物。
后來,后來的時光記得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她自從和自己成婚后,就不太快樂了。
而自己也沒認真聽她說過,她不懂北荒打仗的事情,他不懂這后宅的彎繞,兩個人能說的話也越來越少。
后來自己想要個孩子,瓊月卻推三阻四不愿意,后來架不住他求,她點頭同意了,后來自己看見她偷偷熬了避子湯,同她大吵了一架。
她只哭:
「我只是害怕。」
他并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連母親都罵她矯情,說幾百年來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就是女人該受的罪,怎麼到她這就不一樣了?
大約從那個時候,他們就生分了,后來自己出去打仗,遇到了萱夢。
她很不一樣,灑脫自然,大膽熱烈,甚至在笑尸山見他的第一晚,主動吻了他。
……像極了當初的瓊月。
她的熱烈和新鮮感讓他動搖了。
「夫人,花樓說是萱夢姑娘在京城呆得膩了,準備去北荒。」
這種消息隔一陣子便會送進來,她的心思很多,當初我和暮璃同時看見她,我看到了暮璃眼中的不甘和炙熱。
到了京城,無數王公貴族紛紛拜倒她的石榴裙下,而自己困在瓊月的身體里,無法出門相見,恐怕她早已將自己拋擲腦后了。
自己等瓊月回來,和她道個歉,只當沒提過和離的事情。
興許這次互換身子,就是一次重修舊好的契機。
徐子儀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洗漱了預備著睡下。
「夫人!周姨娘要生了!喊夫人您去幫忙看看!」綠珠匆匆奔進來。
「我?我如何能……」徐子儀愣住了。
「大夫還在路上呢!老夫人說你原來瞧過修遠他娘生產,能來搭把手也是好的!」
徐子儀說道不清,被綠珠和一群老媽子們半推半搡到了產房。
還好有穩婆在,只是讓他在一旁陪著。
除了大夫,男人是不能進產房的,自己大概是這世上頭一例。
周姨娘躺在床上,牙關緊咬,面色紫漲,發出駭人的叫聲,全然沒了當初在老夫人旁邊威風的樣子。
徐子儀看得眉頭緊鎖,忍不住想如果這疼落在瓊月身上……
老夫人一語不發,只偶爾掀起眼皮瞧瞧動靜,半天也沒聽見一聲啼哭,起身搖頭道:「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是什麼意思?
徐子儀正想著,里頭傳來一陣極微弱的女嬰啼哭聲。
「老夫人!是個千金!」穩婆來報喜。
老夫人只是點點頭,面色平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女兒好,是女兒……」
穩婆笑著抱孩子給周姨娘看,周姨娘的臉色瞬間灰下去了,她怔怔地看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