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的,又何止是你徒弟的事?」
這麼幾句話間,阮珩不知何時已經換了副神情。
只見他就這樣和師父對峙,眉目間疏冷之意有過之而無不及,昂然挺立,姿態極高。
我仿佛能看到傳聞中一手好紅纓好槍法的阮珩,到底是何種模樣。
但他對師父是有股恨在心頭,我總是有點擔心。
「阮珩,你什麼意思?」師父眉間褶皺堆疊起,質問道。
「方才山南空中一道黑霧稠似濃墨,飛閃而過之時甚至能蓋半輪月。你是看不見還是不想看見?」阮珩語氣凌厲。
不夠淡定,不夠凌厲,不夠一針見血,這就是我跟小師叔之間的差距。
師父臉色一變,面對阮珩極其蠻橫卻有道理的話忘了如何去反駁。
方才阮珩說的黑霧,莫不是念念施法時不小心露了的氣息?
念念姑娘還是大意了。
「你又如何確定念念與此事有關?」師父反問阮珩。
阮珩不疾不徐地抬手指了指念念所在的屋子,「師兄,有關無關,一試便知。」
如果是阮珩,試肯定是能試出來的,但師父就未必了,而且他老人家還真未必敢試。
念念有什麼辦法能瞞過師父這麼久?
可能是隨著師父活過人間一世,故而……
「此事我會處理,你不必操心。」這明顯是回避的態度。
師父最后帶著一絲遲疑離去。
無論如何,今夜終究是在他心底留了隔閡。
24
朝槿極好的教養,此時也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師姐,罵人帶人家全家會不會不太好。」我悄悄道。
她看了我一眼,「罵人不罵媽,仿佛彈棉花。」
最后她被匆匆忙忙趕來的大師兄扶著回去的,兩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走,好笑得很。
「小師叔,我膝蓋疼。」我坐在原地,抬頭朝他道。
阮珩走近,換了副表情掩了不經意間流露的戾氣,可能是怕嚇到我。
但事實上我已經被他嚇到了,方才他眼底那一片陰郁,仿佛能遮了我頭頂的月。
「果然搞砸了。」阮珩一上來就埋汰我,「算了,本來也沒什麼希望」
他背后那只狐貍搖了搖尾巴,那副表情就差跟我說:還不快感謝爺?
阮珩,人沒到,事考慮得還算周全。
「要不好人做到底,借你的狐貍背我回去算了。」我眼前一亮,看著狐貍道。
那只狐貍頓時抖了抖,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寫著抗拒。
「你還真出息。」
阮珩抱起我,我覺得我的臉色只能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姹紫嫣紅。手有點不知所措,我只能放在他肩膀上。
他就這麼……直愣愣地抱了我,此時我就靜伏在他肩膀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師叔,要是我回頭再去試一次念念,會怎麼樣?」我還是惦記著這事,問道。
「會變矮。」
我狐疑地看著他,他一步步走在山路上,總是留了一分心神在我臉上。
「我會把你腿給打斷。」阮珩道,雖然話有點狠,但眼里融融笑意掩蓋不住。
我別過頭,發現躲無可躲,他無論如何余光都能看到我面上任何一點變化,
「這不是我的院子。」
我掙扎著想下地板自己走,阮珩這個方向分明就是后山去。
「你就不怕有人半夜過來報復你?」阮珩給了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突然又想起了今日朝槿師姐說的話,會不會等我死了,師父才會發現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因何不快?」回到房間,阮珩拉了軟椅到我榻邊,帶著絲探究。
我揉了揉眉心,躺倒在一旁才道:「可能真的像朝槿師姐說的,累覺不愛吧。」
「有這覺悟,還不錯。」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還這麼開心。
說完之后,他起身支起半扇木窗,挑滅了燈,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我就是這樣睡了一晚上,伴著外頭不消停的雨聲,陰沉沉的特別愜意。
可能是半夜雨水打落了桃花,那股香氣淡淡的,讓我在夢里都能聞到。
隨著那股桃花香,我夢到了我就站在小師叔后山的那片桃林,走得很慢,因為步伐太沉重。
恍惚間,我看到有一個女子在我面前經過,腳步匆匆,因為走得太急,頭上的粉色步搖掉在了我面前,我撿起來打量了一下,原是一支花簪。花瓣呈水滴狀,木質簪身卻沒有繁雜的花紋,花蕊在和煦的陽光下泛起細碎的金色漣漪,尤為好看。
我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腳步,她闖入了后山這片桃林,恰巧與桃林深處阮珩撞個滿懷,阮珩也是這樣替她拂開額前被風吹調皮了的碎發。
他們周身的桃花由淺至深的開著,開得那樣燦爛、熱鬧。
我有點躊躇,看了看手上的發簪,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擾他們。但好奇心還是促使我走上前去,我瞇了瞇眼努力地想看清她的長相,他們兩人果不其然被我驚擾到了。
小師叔的眉眼我是熟悉的,但那女子一轉頭,我竟看到了與念念幾分相似的輪廓!
25
我被嚇醒了,驚得滿頭都是冷汗。
一看窗外的天,雨還沒停,天也還沒亮,淅淅瀝瀝的落在屋檐上。
于是我點了燈,裹著衣袍抱膝坐在床上,回憶了一下方才夢里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