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看了一眼門口,發現年級主任已經離開,又懶洋洋地趴了下去:「睡了,但沒完全睡著。」
「你就不能自己寫一次作業嗎?」
「不能。反正不寫我也考得過你啊。」他重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睡啦,老師來了再叫我。」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天色微亮。
我在室友平穩悠長的呼吸聲中輕輕爬下床,從書架上取下一個精致的軟皮本子。
畢業前夕,班里流行起寫這樣的留言冊。
我在學校的小超市里買了這個本子,先拿給好幾個女生寫過后,才敢裝作不經意地遞到江言面前。
他打完一局游戲,才懶懶散散地給我寫了八個字:前程似錦,友誼長存。
我就是靠著記憶里這樣零落的片段,在整個大學時代,執著地單向喜歡了江言四年。
他和羅嬌的性格太過相似,每次鬧分手,羅嬌故意找男生一起吃飯的時候,江言也會聯系我:「同桌,要不要一起去看個電影?」
然后在他曬出電影票根沒兩天后,兩人再重歸于好。
江言也就不再聯系我。
偶爾我也會有一瞬間清醒,發覺自己已經在努力中逐漸變得優秀,學會了化妝,有了不錯的實習公司和出色的 GPA,卻始終放不下對于江言的喜歡。
或者說,從那個時候起,江言已經變成了我的一種執念。
執著于喜歡他的我,和剩余的我,是完全割裂的兩部分,卻又矛盾地糅合在一起。
終于和江言戀愛后,我欣喜若狂,萬事都順著他來。
畢業后我非常想學跳舞,甚至在做了充分的功課后挑好了合適的舞蹈班,可江言卻不許我去。
他環著我的腰,把臉埋在我肩上,用近乎撒嬌的口吻說:
「不要去,好不好?小敏,你本來加班就嚴重,我只想一回家就和你待在一起。」
我答應了。
那天從同學聚會回來后不久,我就去兩年前看好的那家舞蹈班報了名,然后在每一個不加班的晚上,練到大汗淋漓才回家。
只要下班后有空,林深就會順路送我過去,再一起吃個飯。
起先我還有些不習慣,直到他狀似無奈地說:「好歹你也得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好不好?」
我似乎,慢慢習慣了他的接送。
那天晚上,我練完軟開,站在空蕩蕩的舞蹈教室里,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發現身上越來越明顯的變化——不只是跳舞帶來的外貌變化,而是整個人。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曾經的卑微和膽怯已經從身上剝落,被我遠遠地拋在身后。
青春期肥胖給我帶來了之后長達十多年的不自信。
好不容易靠著一個暑假的長跑瘦下來之后,整個高中時代,我都沒再喝過一口含糖的飲料。
像我這樣的人,必須珍視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才能逐漸趕上別人的起跑線。
出去的時候,林深已經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我了。
我一邊穿外套,一邊側過頭和林深商量著等下吃什麼,卻在瞥見電動扶梯前的江言時,忽然頓住腳步。
他也看到了我。目光掃過來,落在我身邊的林深身上,臉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
9
吃過晚飯,林深照舊開車送我回家。
車停在小區門口的時候,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囑咐我回家早點休息,反而跟著我一起下了車。
路燈昏黃的光照在他好看的臉上,勾勒出深深淺淺的陰影。
被他深沉的眼神注視著,原本客套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唐敏。」林深認真地說,「你還喜歡他嗎?」
「……不。」
「那你喜歡我嗎?」
我答不出話來。
「好,沒有出現厭惡的眼神,至少代表是有一定好感的。」他沒有因為我的遲疑生氣,反而微微勾起唇角,「這是我第二次跟你表白了,雖然還是沒結果,不過我覺得,也許第三次的時候,你就會答應我。」
我沒忍住道:「其實學長……你的條件,各方面都很優越,完全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而且說實話,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你是怎麼喜歡上我的。」
「因為那段時間我去圖書館查一個項目的相關資料,每次都能碰見你在四樓固定的一個位置上,不是在寫代碼,就是在看書。」
我不理解。
「可是圖書館里,比我刻苦的人也不少啊?」
「但只有你和我是一樣的人。」林深輕聲說,「因為我們的起點比一般人低,所以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追趕甚至超過他們。為了這個結果,我會在過程中全力以赴。」
「你也是一樣。」
在我的沉默中,他溫柔地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腦袋:
「好了,別那麼大壓力,你可以繼續像以前那樣和我相處,用我們倆都舒服的方式。我走了,你今晚軟開很累,早點休息。」
然而我沒能早點休息。
因為回家后,我剛洗完澡吹干頭發,就接到了江言的電話。
他大概是在酒吧,身邊人聲嘈雜,他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話都說不清楚,只是對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叫:「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