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關群龍無首,他是主心骨,根本沒必要過來,更別提這下還真出了這麼大的岔子!
「毛頭小子,只會意氣用事,我看若不是你那布防圖,陛下早就殺了你了,」李校尉氣得發抖,轉身道,「即刻回去!快!」
「你去就是送死!」蕭柏更氣,沖上去。一把劍就橫在了他頸邊,「她沈翎不可能今夜突襲!你確定你真的看見了她壓境?」
「關口都亂成這樣了,還怎會有假?!」
說罷,他猛地推開他的劍,氣洶洶地離開,縱使蕭柏有多氣惱,也拼命壓制。
小青還沒安全過來,他不能輕舉妄動,蕭家如今僅剩他們,不能再出差池。
夜色已深,濃如墨硯的夜卻吞不滅戰火,進鞍子坡之前,蕭柏還是停住了。
但帶隊的李校尉極其急躁,匆匆忙忙地跑過去,以至于蕭柏一眼就看見了那支極其具有辨識度的箭。
玄武鐵,暗光藏,若不是他停住,絕不可能看見那迅如星光的箭尖。
然后他看著它,狠辣又毫無余地地一箭穿透了盔甲,從李校尉身體里離開。
一聲悶響,領頭的馬上沒了人,相對士兵的驚慌,蕭柏看起來要淡定許多,騎著馬緩緩上前。
可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他磅礴的心跳,將要將他吞噬。
因為他看見了道路盡頭,緩緩顯露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身后火光連了天,連天空都映紅了幾分,黑馬健碩,穩穩地停住,而我慢條斯理地收了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數百人交匯在此,兩國騎裝武器不一,但相同的是,將領都站在最前方。
我直勾勾地看著蕭柏,毫不掩飾眼底熾熱,他懂我,也不回避,大大方方沖我一笑。
明明很多人,又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
就好像天地之大,我再也看不見第二雙如他那鋒利清澈,藏著野心青澀的眼睛。
「蕭柏,」隔著硝煙,我笑得明媚而張揚,是丟了束縛的狂妄盡數釋放,「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小狼崽。
十五
那場突襲的最后,蕭柏逃了。
他親自帶兵來探我的糧倉,是我的意料之外,但我也沒打算這樣就把他抓住。
如他料想,我的確沒有急躁地大兵壓境,而是抱著稻草人,草木皆兵,施加壓力。
其實我原本的計劃只是用火激一激對方,并且給予百姓信號,再趁亂進去一些人,內外接應。
但發現蕭柏不在后,我才轉移視線,賭他會來韋州糧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但我賭對了。
而他賭我不會動手,也賭對了。
這場突襲之后,斬殺了厲國一名將士,士兵雖不多,但這只是到達韋州第一夜,讓我方士氣大漲。
戰局暫時陷入僵持。
而糧倉的空無一物,其實并非我的先見之明。
而是的確沒有,朝廷的糧沒有跟上,士兵們吃的還是百姓貢獻出來的糧,軍糧不知還在何處。
為此我催了又催,得到的卻是路途遙遠,糧草貴重小心押運的消息。
我只得致信許則深,但也如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蕭柏一直沒有再出兵,也沒有動作,但北羿年年豐收,他們根本不愁糧食。
韋州不比北羿。
我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窗外飄進的冷風讓我清醒了些許,同時叩門的還有初平。
「將軍。」
「進。」
燭火隨冷風搖曳,撫過裸露的皮膚,才驚覺北方已然初冬,涼風瑟瑟。
僵持已過了兩月有余。
軍糧不知所蹤,百姓也告急,為了過冬,不愿再拿出存糧。
「后方來信,軍糧路上被劫,今年已撥不出糧餉來了。」
「被劫…」我勾起一抹冷笑,「先是路途遙遠,行車不便,后又被劫,要我們自己想辦法。」
「我看他們,是反悔不想打這仗了吧。」
并非我一氣之言,我知道,若不是皇帝被我的人行刺,也許出兵的命令根本不會下。
北羿地勢太得天獨厚了,像世外桃源,本就與昭國聯系不深,與厲國又有澤水相阻隔。
其實這樣來看,北羿更像一個獨立于兩國之外的地界,百年之前,那里就曾是一個由于通商所形成的大城。
不歸屬于哪一國,城主甚至還擁有自己的軍隊,富甲一方地做生意。
如今商業閉塞,再不開放,北羿也漸漸沒落了下去。
朝廷能放棄北羿,我不能放棄。
同時,朝廷能放棄北羿,也就能對我趕盡殺絕。
沒了北羿做支撐,殺我就簡單了。
很難不相信,這是皇帝反悔,想殺我的幌子。
「還有多久的存糧?」
良久,我問道。
初平默了默,「回將軍,不足十日。」
「集結大軍,」我做了決定,「明日一早,打長寧關。」
「是。」
窮途末路,我只能再賭下去。
…
壓境的這日,天空灰敗而蒼白,鳥雀都不曾有一聲,那夜被我燒過的草林,已經荒蕪一片。
進攻的號令吹地毫無預兆,但敵軍很快發現,且訓練有素。
黎明的天空再次變得火光一片。
由于出其不意,我方顯然占據了有利位置,戰線不斷前移,我一刀就刺穿了對方校尉的喉嚨。
長寧關的關門上還有那夜火燒烤出的黑色印記。
戰鼓擂,長號響,刀劍碰撞出的脆鳴,士兵的喊叫,充斥了整個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