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張口,“啊,那能說的可多了,韓隊長想聽哪些?”
韓路伸手扶起桌上的平板,我才注意到,原來桌子的右前方一直放著一個平板,扣在桌子上,怕是因為里面是些見不得審訊室燈光的東西。
他把平板推到我面前,里面放映著片段視頻。
是林成蹊和我。
昏暗狹小的屋子里,林成蹊死死按著我的肩膀,站在門后的墻邊。
許是年代久遠,畫質十分的不清晰。
“我們找到一些視頻資料,這是其中一部分。”
韓路死死盯著我,眼神像鷹,“這些,還記得麼?”
我望著視頻,愣住了,“記得,我見過很多次。”
韓路眉目犀利,“是麼?”
我輕輕笑了一下,沒什麼力氣,“在夢里。”
視頻只有一分鐘,是從我進門,到林成蹊把我推到墻邊,按著我的肩膀。
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視頻里我的推拒和林成蹊的喘息。
韓路把平板收回,“可以說說那天都發生了什麼麼?”
不得不說,視頻的沖擊力很大。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我還是會被韓路亮出的證據晃到心慌。
巨大的疲憊感襲來,我再也沒有力氣可以保持端正。
我慢慢趴在桌子上,也不管對面的韓路是什麼表情,開口的聲音帶著沙啞和水汽,像年久失修的車輪,在泥濘里掙扎前行。
“那天,是一個雨天。”
“他打電話喊我們去幫他批改作業,這事兒我們在學校里也經常干,所以他打電話我們就去了。”
“去了幾個人?”
“三個,我和另外兩個同學,兩個我的好朋友。”
那天,林成蹊給了我們三個人一人一根筆,但是我那根是壞的。
我舉著筆跟他說,用不了。
他指指邊上的屋子,說,去屋里找找。
我進去了,他也進去了,還關上了門。
窗戶透著陽光,我拉開抽屜翻翻找找,很快找到一根好用的筆。
我拿著筆,轉身準備走,卻被林成蹊拉住。
他一路推搡著我。
而我不明就里,被他順利推到墻邊。
昏暗的墻角,狹小的屋子,遠處是凌亂的床鋪,門外是我的好朋友。
我看著面前的恩師,他撅著嘴,忘情的朝我靠近。
靠近,再靠近。
我仿佛能聞到他嘴里,那股中老年的氣息。
我偏頭,我閉眼。
“然后呢?”
韓路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出現,適時的把我拉回到現實。
我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白熾燈,它如此刺眼,靜靜的立在我頭頂,此刻又是如此叫我安心。
我垂眸,有氣無力,“記不得了。”
韓路推給我一杯溫水,語氣沉著冷靜,“記不得了?”
我點點頭,“對,后面發生了什麼,我記不得了。”
“這麼巧?”
我抬頭看他,眼神嘲弄又諷刺“韓隊長很希望我記得?”
我又笑了笑,慘白無力,“有沒有發生關系,真的很重要麼?那層膜,就這麼重要?”
許是沒料到我說的如此直白,韓路的表情狠狠沉了一把。
他看到了我的呼吸急促,試圖安慰,“我們當然希望案件沒有如此惡劣,但是”。
“但是,”我接過了他的話,“你們是警察,你們要對每一個人負責,你們要給他定罪,但又不能定超出他刑罰的罪。”
我看著韓路,說出了心里最想說的話,“你們要保護要負責的人里,也包括他。”
韓路喉結上下滾動,眼神從我身上移到了平板上,又從平板移到我身上,“保護每一個公民,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
我點點頭,不再繼續,“可是韓隊長,我真的記不得了。”
韓路審視片刻,終是問出了那句話,“為什麼你說你對林成蹊沒感覺,對這件事沒感覺,卻在被提起時,反應這麼強烈。”
我嘆一口氣,想笑又笑不出來,“我也不知道,我確實對他沒感覺,事情發生后,我也沒什麼被傷害的意識。”
“甚至發生了這麼多年后的今天,我知道了這是猥褻這是性侵,這是不對的事,我依然不能用猥褻或者性侵去給這件事下個定義。”
當我認為,它是猥褻是性侵,我的老師是強奸犯的時候,仿佛把字母A放進了字母B的框架里。
你用力捶一錘,一定能捶進去。
可是老師會告訴你,小朋友,這樣是得不了分的哦。
我痛苦我難過,或許不是因為事件本身,而是因為我自己。
我對那個麻木不仁,無法對這件事作出反應的我自己感到難過感到痛苦。
為什麼,我是這樣?
我沒有告訴韓路,一直以來,我對這件事情的感覺都是麻木是呆滯,是被套在殼子里的遲鈍。
可就在他為了量刑而不斷詢問我,到底有沒有發生性關系的時候。
我突然感到了抱歉。
如果我是一個完美且有用的受害者,如果我還記得當初發生的一切,也許這個案子就會很快結束,不會牽扯這麼多人力物力。
是否發生關系重要麼?影響這些女孩這麼久的,從來不是一張可修復的膜。
可,除事件當事人以外,大概不會有人想到這一層。
人們因為沒有發生到最后一步而指責而嫌棄,“你明明只是被摸了一下,有什麼好矯情的,誰這輩子還沒有被占過便宜呢?”
“你被摸了一下就瘋瘋癲癲的,那那些被強奸的豈不是要去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