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了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韓隊長如果不相信,可以請心理醫生進行催眠,也可以請精神科的醫生為我鑒定,我無所謂。”
6.
教育局派了人過來詢問進度,來的人五六十歲,男性。
黑色西服外套下是一件白襯衫,搭配藍色的領帶。
是縣城超市里經常會出現的搭配和款式。
皮鞋已經上了年紀,卻還是被擦的锃光瓦亮。
和它的主人一樣,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我認得他。
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林成蹊是有機會升職的。
升到教育局。
我去他家里看望他的時候,他跟我提了一嘴。
但是好職位誰不想要,實驗中學的趙老師也有機會去教育局。
位子只有一個,人選卻有兩個。
原本林成蹊的聲望和教學水平都高于趙老師,他是更有優勢的。
可是警察去林成蹊家里帶走了他。
隔著玻璃,我看向大廳里寒暄的趙老師。
看來他走馬上任了。
韓路虛握了握趙老師的手,表達了“一定會盡職盡責早日查清真相。”
趙老師笑的樂呵,向韓路傳遞了“教育局不會干預,只會配合”的意思以后,就走了。
韓路回來,坐在我面前,繼續剛才的問話。
“那你還記得其他細節麼?比如屋子里有什麼東西?”
我握著水杯,想了想。
“他的屋子里挺亂的,什麼都有。”
“桌上攤著各種書和本子,抽屜里也是亂七八糟,有藥有鑰匙扣。”
“床上的被子也沒疊,攤在一邊。”
“哦對了,”我抬頭,直視韓路,“桌子上還放著一個老式收音機,他上課的時候經常拿來給我們放英語聽力。
”
韓路看我一眼,偏頭跟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麼。
“那你還記得你們那一屆其他同學麼?之前你說林成蹊會在上課的時候把手伸進女同學的衣服里,還有其他同學也經歷過這些麼?”
我垂著眼,望著杯子里的水。
水溫逐漸下降,杯面也不像一開始那樣云煙繚繞,杯底逐漸清晰。
凝神想了片刻,我輕輕搖了搖頭。
“我是我們那一屆里,他最看重也最喜歡的學生,我印象里,他很少站在別的女生旁邊講課。”
“即使站了,大家忙著看自己的課本,誰也不會特意去看老師在干嘛。”
林成蹊是教英語的,英語學的好的學生更受他偏愛。
我的各科成績都不錯,十三四歲又活潑好動,經常上課跟他爭論。
爭論這道題不該選B,爭論剛剛的語法他講錯了。
他每回都笑瞇瞇的跟我辯來辯去,不管最后是誰勝了,他都會揚聲告訴所有同學:學習就是要有個爭勁兒,有個認真勁兒,不能老師說什麼你就覺得是什麼,要敢于發表不同意見,這樣才能進步。
有時候講到長篇大論的閱讀理解,他懶得翻譯,就會捏著我的衣服,拽我起來讓我翻譯。
我翻譯個大概,他才會繼續講下去。
所以講課的時候,除了站在講臺,他就是站在我旁邊。
他需要有人互動,我這麼一個學生往跟前一杵,省時不費力。
他求之不得。
韓路微微皺眉:當時,你沒有反抗或是拒絕過麼?
我靠在椅子上,偏頭笑了一下。
“韓隊長應該不是在小村子里長大的吧?”
“那時候,我們是貧困縣,貧困村。
這意味著什麼呢?想要養活全家人,就得外出打工,留下來的人不是老弱就是病小。”
“老一輩的人也沒錢上學,沒有文化只能干苦力。”
“村子里的人又窮又沒有文化,沒有人會告訴你什麼是性,什麼是安全距離。”
“沒有人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更不會有人教你怎麼保護自己。能去鎮里學校讀個重點班已經算很了不起的事了,說出去都是臉上有光的事。”
“老師摸了你一下,那怎麼叫猥褻呢?那是長輩的關愛。”
經濟不發達,文化還落后的地方,人們總是對老師有著非比尋常的信任與尊重。
十三四歲的孩子能懂什麼,大概都是瞎說。
可老師不會啊,老師教書育人,滿腹經綸,老師說的話不可能有錯。
老師也不會做對不起學生的事。
即便哪個老師罵了學生,那也一定是因為這個學生沒有認真學習,跟老師頂嘴了。
“說出來韓隊長可能不信,當年,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我直直的盯著韓路。
他眼神肅穆又悲憫,像極了遲來的正義。
我想起了從前在書里看,殺了人的松子問牧師:神也會愛我麼?
牧師說是,神會原諒不被原諒的人,這是神的愛。
可是,為什麼呢?
7.
從警局出來,我打車去了林成蹊在市區的家里。
接待我的是林成蹊的兒媳,我當年的政治老師,姓楊。
她說家里人為了這件事焦頭爛額,警察來的那天,家里人都很震驚,直到警察把人帶走,他們還沒能緩過神來。
在沒給出證據之前,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他聲譽在外,人人稱贊。
做了這麼多年老師,家里堆滿了學生送的禮物。
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