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派出所的戶籍指紋系統是 2011 年啟用的,2011 年以前沒有指紋庫。
我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從外省趕回戶籍所在地。
攜帶整容醫院提供的整容證明及身份證原件,去派出所辦理新的身份證,順便改個名字。
整個辦理過程,我都畏畏縮縮的。
生怕被警察發現。
我不是這個人。
而是被這個人殺死的人。
這一切,都要從 2005 年開始說起。
2.
2005 年,我爸高空作業的時候摔死了。
公司賠了五十萬,算上葬禮的帛金和家里的存款,我們家一下就有了六十萬。
六十萬在當時不是個小數目,能買兩套七十平的兩室。
但我們家有兩個孩子,所以我媽盤算了半天,還是花四十五萬買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三室。
然后又從剩下的十五萬里拿出了十萬給我哥,讓他出去做生意。
我哥初中輟學就沒讀了,這些年一直在社會上游蕩,21 歲的時候找了個餐廳打荷,做了 6 年學到一點皮毛。
于是他到處物色門面,置辦桌椅,打算開一家粉絲煲店。
就這樣,我繼續回去大學讀法學,我媽在廠里上班,我哥開粉絲煲店。
……
回大學后,跟室友們在一塊兒,熱鬧的時候不覺得什麼,但等到夜深人靜時,就容易哭。
我總是覺得我爸可能沒死,就是躲起來了,也許他是想給我們一個驚喜,或者是有什麼苦衷,反正他就是躲起來了。
殊不知我的這個想法,多年后卻在我的身上實現了。
……
我起初消沉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地就恢復了日常的生活。
在大學里,遠離了家庭,就很容易忘記一些事情。
所以等我放寒假回家的時候,出火車站上公交,坐了六七站,忽然意識到我們已經搬家了,然后順著買新房子的記憶,連帶著想起了我爸離開的記憶,整個人就忽然失落了。
我帶著行李箱,背著書包,去到新小區里,拿出鑰匙,開門禁,上四樓,開鎖,拉門,走進去。
想了一下,還是改喊:
「媽,我回來了。」
我媽那時候在廚房,里頭正響著高壓鍋噴氣的聲音,她大約沒聽見我的聲音。
所以我隨便找了雙合腳的拖鞋,進屋,看了眼這個買來以后沒住過幾天的家,覺得很陌生。
走到餐廳,看見墻上掛著我爸的遺像,那是我爸死后拍的,表情很冰冷、很嚴肅,眼睛原先是紅的,后來漂成了白色。
我走到邊上,拿出三根香,點燃,插進香爐里。
站著拜三下,跪下磕三下,起身再拜三下。
然后凝視著我爸的遺像。
「爸,我回來了。」
……
到了晚飯時候,我哥也沒回來,餐桌上就我和我媽兩個人。
我好奇地問:「我哥呢?」
我媽說:「你哥開的粉絲煲店生意特別紅火,他根本抽不開身。」
說真的,我還有點兒意外,那時候的我只會讀書,并不知道做生意有多賺錢,于是問:「那他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啊?」
我媽掰著手指跟我算:「一碗粉絲煲賣五塊,成本三塊,凈賺兩塊,一天能賣六百碗,一個月就是一萬八千碗,就算去掉房租水電還有請兩個人的工資,一個月也能賺兩萬多。」
那時候,我媽的工資交完五險一金也才三千塊。
我低頭,這才明白這間粉絲煲店有多賺錢,于是開始慶幸。
……
3.
晚上,我在房間里背《法理學》,大概十點我哥才回家,一回家就跑到我房間里來。
滿身是汗,手里拿了個小靈通。
我當時回頭看了一眼,就繼續背書。
他則拿著小靈通在我面前晃悠,然后直接拍在我書上。
「老弟,看哥給你整的,中意不?」
我還以為是他自己的,沒想到是他買給我的。
我立馬把小靈通拿在手里,看了下里頭的功能,還可以玩貪吃蛇。
「謝謝哥。」
他摸摸我的頭,憨厚地說:「好好學,將來學出來當個大法官、大律師,給咱家長臉,哥不打擾你,哥去洗澡。」
然后他就出了我房間,順便把門關上了。
我看著小靈通,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他大我七歲,父母給他起名叫陸友,給我起名叫陸恭,取自兄友弟恭。
他小時候總欺負我,而且脾氣不好,初中輟學,整天跟人打架鬧事、喝酒賭博,那一陣子我和爸媽都覺得他以后遲早完蛋。
沒想到如今浪子回頭得這麼徹底。
……
后來,臨近年關,他也關店歇業。
在年夜飯上,陸友跟媽說:「媽,這店開得不錯,每個月能賺不少,我想著要不咱就把那個店面買下來吧,省得每個月都給房東交房租,等哪天房東看我們生意好眼紅了,再把我一腳踹了,回頭挪個地方生意就沒這麼好了。」
我媽也覺得有道理,就問:「那你想怎麼弄?」
「我問過了,那個門面房東二十萬肯出手,咱家現在有多少錢?」
「二十萬太多了,咱家最多能拿七萬。」
「七萬不夠。」
「那就再等幾個月,店里效益這麼好,二十萬很快就賺到了。」
我不說話,只吃飯。
我媽和陸友才是家里賺錢的人,我就安安心心地吃我的飯。
結果這時候,陸友提出一個建議,他對我媽說:「媽,要不把咱家房子抵押了吧,抵個三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