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嶼不一樣。
他是即將要與我結婚、成為融入彼此生命和骨血的另一半的人。
面對流言,他怎麼能不經詢問,就這麼輕易地推開我呢?
甚至,他以最親近的人的身份,決絕地為我蓋棺定罪,成為了別人刺向我的一把刀。
「好,我問。」江嶼皺眉,「圖里那個逼人下跪、打人耳光的是不是你?」
我深深吸氣,訥訥地張開口:
「是。但是——」
他冷笑著打斷:「那沒什麼好說的,你霸凌的事實都擺在眼前了。
「幸好我在結婚前看清了你,分手吧。」
在江嶼摔門出去之前,我攔住了他。
無力地問:「究竟是你看清了我,還是你看上了別人?」
剛才,我看到了他聊天框里對方的頭像。
是薛柔。
那一刻,他為什麼直接給我打上霸凌者標簽、為什麼大張旗鼓地專門發了條朋友圈。
都有了解釋。
真好笑。
我們倆在一起那天幾乎無人知曉,分手這天反倒轟轟烈烈。
江嶼完全沒有被拆穿后的心虛,「反霸凌」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沒錯,我既看清了你,也喜歡上了小柔。她那麼好的女孩,全都被你給毀了!」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甩上。
我跌坐在地上,神經質地笑出了聲。
被毀掉的人,究竟是誰?
僅僅一天,世界崩塌,我失去了一切。
所有人都恨我,美好的生活被夷為廢墟。
但這是,第二次了。
3
天臺,夜風微涼,我卻感覺不到。
心里的溫度早就冷到了冰點。
深埋已久的畫面重新在眼前浮現。
高中那年,我爸因流言去世。
但死亡不是終點,反倒為流言加了一把火,更兇猛地撲向兩個家庭。
我找到薛柔,憤怒地質問。
她當場下跪,聲淚俱下地道歉,拉著我的手貼在臉上,哀求我打她出氣。
多年后我才意識到,她措辭巧妙,一直在不著痕跡地刺激我敏感的神經。
但當時的我渾然未覺,痛苦和仇恨裹挾,我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
「求我原諒?除非你去死!」
卻不曾想,更恐怖的噩夢開始了。
薛柔拍下視頻,找人 P 圖傳到網上,用顏料畫出滿身傷痕,指揮小姐妹在論壇里帶節奏抹黑我。
黑的被洗成白的,錯的被說成對的。
下一秒。
畫面轉換,被打的人變成了我。
同學們舉著手機質問。
圖片里,我打人的那一幕被一遍遍循環。
緊跟著的一張圖,是薛柔滿臉的淚,遍體鱗傷。
他們高喊:「校園霸凌的人應該下地獄!」
剃掉我的頭發,在我身上寫滿「流氓女兒去死」。
扯爛我的衣服,把我推進男廁所。
每揍我一拳,昂首挺胸,像正義的英雄一樣贏得一片掌聲。
沒有人問圖片是不是被加工造假,沒有人問從我爸到我,真相到底是什麼。
只有狂歡。
只有我站在走廊邊時,一聲一聲「快跳啊,跳下來贖罪」的狂歡。
于是。
砰!
4
一聲巨響,我從回憶中驚醒,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天臺邊。
腳下不穩,圍欄又不高。
我一個趔趄,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天臺外。
耳邊風聲呼嘯,腳下濕滑沒有著力點,手的力氣又不足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真的要摔下去了嗎?
我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電光石火之間,一雙強有力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猛地一拽,把我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咚咚咚的心跳聲,如鼓喧囂,透過胸腔傳來,震動著我的耳膜。
「林繁繁,你在做什麼蠢事!」
眼前,西裝革履的男人,臉色嚇得慘白,手臂把我整個人緊緊圈住。
驚魂未定,我仰頭:「老大,你怎麼在這里?」
楚深澤,我的直屬領導。
一起打拼多年,連跳槽都帶著我的那種。
今天我被 HR 叫去談話時,他在去國外出差的飛機上。
此刻,不該出現在這里。
一貫運籌帷幄的人,現在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吧。」
我環顧四周,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如果我說,是想來天臺吹吹風,你信嗎?」
楚深澤給我一個看傻子的眼神:
「落地后我看到了消息,立馬買票回來,還好趕上了……」
他沒說下去,倒是狠狠給了我一個腦瓜崩:
「消息還都是別人發的,遇到事情你為什麼不找我?!
「被欺負成這樣,讓哥給你主持公道啊!」
我看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扯了扯唇角,苦笑:
「主持公道?你不會是要把我這個霸凌者親手推下去吧。」
楚深澤簡直要被氣炸了,恨恨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但下一秒,他眼神一軟。
附在我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緊,扣住我的后腦,將我的臉埋在他胸口:
「別逞強了。我知道的,你才是被霸凌的人。別人不信你,但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林繁繁,別做傻事,讓我幫你好嗎?」
祈求的話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仿佛還心有余悸。
這一刻,我忍了一天的眼淚,終于洶涌落下。
相知相交的閨蜜、談婚論嫁的男友,在我百口莫辯時輕易地拋棄了我。
職場共事的上司,反倒說了解我,說我才是被霸凌的人。
何其諷刺。
我吸吸鼻子,在楚深澤背上輕輕拍了拍:
「放心,我不會跳的。
「這樣做不但證明不了自己,還會被他們說心虛,坐實了身上的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