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如我所愿的,失足掉進了后園的池中。
冬天的池水可真冷啊,冷得好像在四面八方不停地沖過來,在撕咬我的骨頭一樣。
我昏昏沉沉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后。
桑榆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小姐你嚇死我了。」
我有些無奈,從前我身子原是沒有這麼差的。
小時候二哥偷偷帶我去冰上玩,害得我失足落入水中,我只在房間休息了兩日就好利索了。
倒是二哥因為此事被父親罰了三十軍棍,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床。
二哥總是這樣,從小到大,凡是遇到好玩的就一定會帶上我,哪怕會被父親責罰依然樂此不疲。
我恍惚中感覺好像又夢到二哥了,二哥還在夢里責怪我,說我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是這麼不小心。
二哥還說讓我趕緊好起來,等我好了,他就還去給我買王城那家最好吃的糖葫蘆。
可是我的二哥,我那清風霽月滿腔熱忱的二哥。
他再也不會給我買糖葫蘆了,他就那樣永遠地把生命留在了王城的城門之下。
他那日明明答應我會安穩地帶回大哥和父親,他們都會平安地回來的。
可他卻和大哥一樣不守信用。
聽到我醒來的消息,汐芷慌忙進來:「總算醒了,太醫說只要能醒過來就沒事了,不過還是要再多靜養幾日的。」
桑榆說我病著的這幾日,汐芷一直在我身旁陪我。
我看了看汐芷:「汐芷,我日后喚你阿姐好不好。」
汐芷點頭。
我的淚突然有點止不住了。
「我想我阿姐了。」
7
母親生下我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所以我從小就是阿姐帶大的。
我幼時頑劣,阿姐又是我家脾氣最不好的一個,她每次都會罰我去跪祠堂,然后再在我睡著時偷偷給我的膝蓋上藥。
我小時候做夢都想成為阿姐那樣的巾幗女子。
可阿姐卻在我第一次偷偷跑去軍營的時候,親自動手打斷了我的腿,她不許我學半點武藝,更不許我上戰場。
那時不懂阿姐的用心,還同她置氣許久。
可是我的阿姐,我那個在王城宴會之上,可讓全城貴女黯然失色的阿姐。
我去收斂她的尸體的時候,她的臉上一道一道的全是猙獰的傷疤。
若不是她的衣服和她脖子上有我從廟里為她求來的平安符,我是斷不敢相信那是我的阿姐的。
近來也不知道為何,總是會想起來從前的一些事情。
汐芷抱了抱我:「姝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暮辭從西北連夜回來了,聽說他是特意趕回來參加他母親的壽宴的。
可我知道,他從小最討厭的就是參加長輩們的壽宴了。
果然,翌日昭云長公主特意來永寧宮里瞧我。
她還帶了城西那家的蜜餞,小時候我生病嫌藥苦不肯喝藥時,暮辭總會去給我買這家的蜜餞。
昭云長公主向來是不善言辭的人,可是那一日,她在我的宮里同我寒暄了許久。
一遍一遍地給我說著讓我一定要好好吃藥,不能把藥偷偷倒在花草里,要聽太醫的話,要照顧好自己。
那日昭云長公主離開時我叫住她:「長公主殿下,煩請告訴他,姝寧不配,日后便不勞掛心了。」
昭云沒有回我,只是背對著我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
然后說了個:「造化弄人。」
那日昭云長公主走了之后,我把她送來的蜜餞小心翼翼地收好。
因著這次生病,君澈對我更好了。
自我醒來,他一連著好幾日,下朝了之后都會來看看我。
宮外掃地的宮人都在感嘆,這后宮怕是要變天了。
我從前清冷孤寂的永寧宮竟也開始熱鬧了起來。
只是他們也在惋惜我的身子太不爭氣,竟拖拖拉拉地等到開春之后才算是真正地好起來。
8
君澈宣我侍寢的那日,我在窗前坐了半個時辰,桑榆在我屋里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趟也沒有說話。
直到夜幕垂下之后,桑榆才小心開口:「小姐,時辰到了……若您……」
我拍了拍桑榆的手:「我沒事的。」
因著君澈的關系,這后宮的人對我倒是客氣了不少,每個人見到我面的時候都開始會恭恭敬敬地對著我行禮:「寧妃娘娘。」
但我并不高興。
我寧愿他們還是像從前一樣站在我身后罵我貪慕榮華,罵我不知廉恥。
過了幾日宮里傳來了消息,說是容嬪有喜了。
容嬪我記得,禮部尚書邱言之女。
當日王城之上,就是邱言下令緊閉城門,哪怕是后來暮辭帶援兵已經趕來,他依然不開城門接應。
也是因此,父兄拼命保住的阿姐最終也被亂箭射死。
我知從前父親在用兵之事上曾與他不合,所以他想除了父親,哪怕是以這種卑劣的手段。
我還沒有對容嬪動手,是因為那件事情以后暮辭搜集了許多關于他的罪證,他已經被革職查辦。
只是如今容嬪有喜。
我在秋千架上晃著腿,看著院子里面新開的桃花:「桑榆,你說今日的桃花開得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