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我總算寫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是李灣叫醒的我。
「姜兄,姜兄,該去上早課了。」
早課時夫子會巡視,見我不溫書,反而一直盯著宣紙看,他不悅地將紙抽走查看。
結果越看越驚奇。
我趕緊道:「這是傅兄昨日新作,拿來與學生交流,學生覺得甚好,是以在逐句分析。」
傅辛寒疑惑朝我看來。
夫子頻頻點頭,將宣紙遞給他:「辛寒,如此佳作,你讀來讓同窗們都學習下。」
傅辛寒接過宣紙,只掃了一眼就神色大變。
宣紙上,是我模仿他字跡,默出的鄉試時的考題和他的答卷。
傅辛寒目光如刀,幾乎要將我活剖。
我微微一笑:「傅兄文采斐然,立意新穎,我真是受益匪淺。」
「夫子,學生看這題目出得也極好。」
夫子捋著胡須:「的確,此番課業,你們便以此為題,都做一篇文來交上來吧。」
很好。
如此一來,此番鄉試必定會更換題目。
他提前知曉題目的優勢不復存在,我便有了更多的機會。
是夜。
等到眾人皆已入睡,我偷偷出門去溫泉池沐浴。
書院有泉眼,打造了幾處溫泉湯。
是活水。
怕被發現身份,我都是盡量少洗澡,挑深夜匆匆來去。
剛褪下外衣,暗處陰影一閃而過。
我的脖子被人掐住。
傅辛寒冷冰冰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在耳畔:「姜時,你壞了我的大事。
「我現在很生氣……」
我們體型和力量相差懸殊,我拳打腳踢地反抗,對站在我身后的他來說,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按著我的頭往池子里壓,語氣里帶著笑:「我記得你最怕溺水。」
耳朵、鼻孔、眼睛……
水從四面八方而來,我驚恐地掙扎著。
「明天發現你的尸體,你猜大家會惋惜你溺水而亡,還是驚嘆你其實是個女兒身?」
8
我連嗆了好幾口水。
呼吸困難,頭腦昏沉。
便在此時,門口響起李灣清亮的嗓音:
「姜兄,你好了沒?」
沐湯只有一個出口。
傅辛寒若此刻弄死我,他也脫不了干系。
他松開我,手撫在我后背,唇貼在我耳邊,語氣溫柔:「嚇到你了?
「下次可不準再調皮了。
「小雀兒耍耍脾氣可以,啄了主人,會被殺死的。」
明明泡在溫泉水里,可我依然手腳發抖。
平定情緒換好衣服出去,李灣正在廊下看星星。
「你干嗎回回這麼晚來沐浴,還非得讓我在外面給你把風。」
「我身上有很多難看的疤,怕嚇到你們。」
「我是男人,還能被點疤嚇到?」他盯著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我垂下眉眼:「沐浴時看到身上的疤,又想到那個山匪打我欺我的事了。」
李灣一臉我真該死的表情。
「抱歉抱歉,以后你來沐浴,我都替你在外面守著,不叫別人笑話議論你就是。」
他搶過我手里的竹簍:「我來幫你拿吧。」
身后有一道視線,一直在暗處緊緊黏著我。
但我沒有回頭。
回頭,示弱,搖尾乞憐……
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哪怕魚死網破同歸于盡,今生我也不會再與他有所牽絆。
傅辛寒消停了好些時日,我也借此機會補上自己的短板——
探索考官到底需要的是什麼。
埋頭苦學一個月,傅辛寒再度登上榜首。
而我,排在第十五。
他洋洋自得,我也不氣餒。
我要獲得的不是書院夫子的認可,而是鄉試考官的認可。
學識多少自然重要,對癥下藥也很關鍵。
如果你的觀點與考官相悖,縱使才華橫溢,也未必能獲得高分。
此時將精力放在書院夫子身上。
一來浪費精力,二來過于出彩,引起傅辛寒的關注,并非好事。
這一日難得休沐,李灣約我去街上買些筆墨。
七夕將至,街上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我抬頭看花燈,意外看到傅辛寒與一華服纖弱公子一起上茶樓。
李灣看我一眼,小心謹慎開口:「傅兄最近和他走得挺近的,但我覺得吧,劉公子沒你好。」
「這位劉公子是何來歷?」
「聽聞是京都世家公子,半年前到我們這養病。性子清冷,不喜與人交往。」
姓劉,體弱來養病,性子清冷……
我心里一個咯噔。
莫非是他?
9
禮部劉尚書家庶出的晚來子,劉涼舟。
因是歌姬意外所生,他并不受寵。
但我前世數次聽傅辛寒咬牙切齒提及他。
因我被困深宅,所以他從不避諱對我說起官場種種。
「他這人睚眥必報,不過是當年在攸州我賦詩贏了他,他竟記到現在,處處與我作對。」
我問:「陛下更賞識他才學?」
「那倒不是,我猜是他在攸州養病期間,幫過陛下一個天大的忙。」
我當時沒仔細想。
如今來推敲,一個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陛下育有三子。
皇長子端王為陛下最寵愛的德貴妃所生,二子瑞王為皇后所出,三子福王生母出身卑微。
端王人品端方,瑞王生性良善。
各有擁躉。
禮部尚書最守禮法,主立嫡。
可那年瑞王微服下江南,夜游攸州河,合船人都殞命。
陛下震怒,著大理寺幾番調查,結論是船遭遇暗礁,瑞王殿下乃自然溺亡。
大理寺卿也查過劉涼舟。
可一來劉尚書素來力挺瑞王,二來因幼時落水遭遇,劉涼舟生性怕水,滿京都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