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噼啪,空間狹小。
他一直未叫我起身,很快我的后背就浸出一層薄汗。
「來,幫本王端著。」
我跪著接過那個薄如宣紙的茶壺。
瑞王舀沸水往內注入。
熱度很快攀升。
很燙!
他不疾不徐:「本王遲遲未出現,這些日子你可急了?」
我忍著燙作答:「殿下英明!」
他高舉銀勺,沸水如線,再度匯入茶壺之中。
十指連心,灼心般疼。
他淺笑著:「你算計本王,本王便耗一耗你。
「好教你知道,本王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拿捏的。
「殿下恕罪。」
我欲放下茶壺磕頭,瑞王卻一把扶住我。
他笑容深深:「不急著磕頭,水還未滿。」
他又舀起一勺沸水,高舉在我頭頂。
「那一日是誰助你救的本王?」
我心跳如擂鼓,狠狠吞了口唾沫。
若是答案不合他意,銀勺里的沸水,恐怕會盡數澆到我臉上。
「的確有人相助,但民女已答應不會牽連他們,殿下若要責怪,民女愿一力承擔。」
「可他們已經將你供出。」
我抿了下唇:「那想必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民女既已承諾,必踐行到底。」
瑞王神色未變,繼續追問:「你又是如何得知本王會出事?」
這個問題,最是難答。
我奉上思慮過數天的答案:「是做夢夢見的。」
瑞王嗤笑:「做夢?」
我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直視那雙幽深的眸:「是,民女還夢到,禮部尚書其實是福王殿下的人。」
瑞王的手微微一抖。
銀勺里的沸水飛出,濺在我鼻尖。
痛得我眉頭緊蹙。
瑞王將水倒入茶壺中,淡聲道:「水滿了,放下吧。」
萬幸。
再多端一會,恐怕手指就要廢了。
「本王不信鬼神,但你解開了本王近日來的一個疑惑。
「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低頭,深深叩首:「請殿下幫民女,殺了傅辛寒。」
15
傅辛寒心思陰沉,不守規矩。
我雖此刻贏得了勝利,但也決不可松懈。
瑞王摩挲著手里茶杯,不疾不徐:「可據本王所查,你與他感情極好,他之前還數次求娶你。
「你的心,如此善變嗎?」
若非重生,我們此刻的確是蜜里調油。
我必須給出一個足夠讓瑞王相信的理由。
我手指蜷緊,眼眶發紅,澀然一笑:「他不顧民女反對,玷污了民女清白。」
瑞王握茶杯的手猛然一緊,目光犀利,看入我眼底。
良久。
他放下茶盞:「此事本王會去查證。
「但按本朝律法,就算他真強占了你的清白之身,也不至死。」
我牽了牽嘴角:「所以才想請王爺幫忙!」
是啊。
男為天,女為草芥。
哪怕他污我清白,囚我自由。
依然,罪不至死。
可憑什麼,我們生來就是微末飄零的浮萍呢。
下馬車時,瑞王叫住我:「想要本王破例替你殺人,你得證明,你值得!」
瑞王不愿動手,在我的意料之中。
傅辛寒如今是舉人身份,又與劉涼舟交好。
等于說,他明面上其實是瑞王自己人。
雖無關緊要,可殺自己人得萬分謹慎,一不小心就會寒了追隨者的心。
是以,我也早知瑞王不會輕易答應。
但我還是要提。
我要削去傅辛寒的靠山,我要在瑞王心底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我要瑞王去關注他。
關注,就可找出破綻。
我沿著長街一路往前,直到拐過彎,才感覺身后那來自上位者的注視消失。
后背已然被濕透。
繃緊的心剛松了松,一個人影躥出來,喚我:「姜姑娘……」
嚇得我一個激靈。
李灣撓撓頭:「你去哪兒了?我們一起來的,你怎麼不等我一起回去?
「姜姑娘,我看了你的答卷,你太厲害了。」
「也恭賀你中了舉人。此番你不用急著娶親了。」
李灣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只、只要能娶到自己心儀的女子,現在娶親也挺好的。」
說著,他拿眼頻頻瞧我。
這姿態,這言語,這神情……
我抬眸看他:「李兄,你知道我為何要參加科考嗎?」
「為何?」
「我想靠自己撐起一方天地。
「我不會愛上這世上任何男子,不會成婚。更不會把自己的未來和幸福,交到男人手里。」
李灣震驚、詫異、不解,眼底的光慢慢熄滅。
我朝他作揖:「李兄,這段時間承蒙照顧,在此謝過!
「此后怕是不同路了。」
我轉身離開。
過了好一會,李灣追了上來。
他揚起燦爛的笑:「怎會不同路?姜兄難道不上京都參加春闈嗎?」
16
春闈在來年二月。
攸州距離京都馬車慢行得半月有余。
為生變故,舉子們都是得了鄉試結果,厘清家中事務后便出發入京都。
李灣堅持與我同行。
因走的是同一條官道,幾日后傅辛寒和幾個同窗追上了我們。
一路上,眾人明里暗里多次吹捧傅辛寒,順便再表達對我的不屑。
有人更是道:
「姜姑娘與我們一起考科舉,莫不是想提高價碼,好去京都嫁入高門?」
我漸漸明白夫子的話。
考試,難!
突破世俗,更難。
應是瑞王那邊有了動作,快入京都時,我們得了禮部尚書被貶職的消息。
那日在驛站,有同窗喝了幾杯酒后議論此事。
「禮部尚書一向與瑞王殿下走得近,如今被貶職,莫非……」
「端王近年來風頭很盛,偏偏瑞王是和善性子。」
瑞王和善?
那他演技可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