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母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偷偷把宣璟送到了他外祖家。送出后第二日,其母就被傳出殉情而亡。他外祖為了保全外孫,將宣璟送至自己宗族一個家境不錯的旁支養著。只是沒想到,幾年后,這支旁支官至刑部尚書,又遇到了紅蓮案。
紅蓮案是纏繞柳軼數年的噩夢,他就是為此,才不顧家訓,步入仕途,但求一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去年我破獲的那樁大案,康王幫了我不少忙,」柳軼支著額角,目光渙散,「你說當時他幫我,究竟是為了給死者鳴不平,還是只是為了拉攏我,好給太子致命一擊?」
我靜靜看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就算康王別有所圖,這案子你便不查了嗎?況且你不查,這案子也會被交給別人查。
「你覺得康王是在利用你,但你為了破案,為何不能反過來利用康王?」
7
我向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但柳軼不是。
他起初與康王交好,是看重他身上的君子品質。他厭惡太子,也是因為覺得此人表里不一,非傳聞中那般光明磊落。
至剛易折,他這樣的性子,在官場上是吃不開的,若非康王有意拉攏,暗中庇護,他如今也坐不上大理寺卿這位子。
柳軼花了幾日,終于想明白這些道理,決定不論如何,他都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本打算自行去查,到時候把線索全丟給他就完事。但他不依,不知從哪兒也搞來一套夜行衣,說要與我同行。
結果就是,大半夜的,我抱著他,翻了一個又一個墻頭。
最開始他還會看眼被迷暈的眾仆從,默默問我:「你是不是也這樣來過我府上?」
「嗯,」我坦然,還不忘點評,「柳大人睡相不錯。」
板板正正,跟他這人一樣。
柳軼:「……」
翻后面幾家的窗戶時,他已經麻木了,默不作聲地當我身上的掛件。
待到查看王婉寧房間時,他的耳朵一直都是紅的,口中還碎碎念道女子閨房不可擅闖,不若他去申請一道搜查令來。
我簡直氣笑:「你去,不怕打草驚蛇你就去。」
他不說話了,把自己找到的王婉寧的日記塞到我懷里,臉頰緋紅。
見日記里有不少線索,我不由寬慰他:「梁上君子也是君子。」
柳軼:「……」
君子行事的柳大人,自有他不為人知的查案小妙招。
我帶著他翻窗戶,禮尚往來,他帶著我,在乞丐中混得特別開。
近年由于圣上不理朝政,貪官污吏肆虐,加之流年不利,城中乞丐越來越多,也因此,成了極佳的情報來源。
那日我會在街上遇到他,也是因為他正在打探線索,結果半途被我拉去成親了。
我其實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乞丐,哪怕扮相和言行再像,那雙干干凈凈的眼睛都是騙不了人的。
當久了乞丐的人,眼睛都是暗淡無光的,我當過乞丐,這種事我再清楚不過。
大概因為柳軼的相貌不錯,就算灰頭土臉,別的乞丐也能因為他那雙眼睛,對他有幾分好臉色。
柳軼為此還有點驕傲,似是前幾夜被我嫌棄多了,現在終于揚眉吐氣一番。
我沒忍心告訴他,要是換個長得挫的,開口沒兩句,就會先被人家打一頓。乞丐也有規矩,不打招呼就進人家地盤乞討,純粹就是找打。
我以前,就是這麼和人家打過來的。
但這些,不提也罷。
我只夸他:「不愧是柳大人。」
他抬眼看我半晌,耳朵通紅,憋出一句:「你還是好好說話罷。」
我笑瞇瞇應下。
我倆就這樣走街串巷,四處做賊,勞累半月有余,案子終于有了些眉目。
王婉寧與許家二姑娘私交甚好,且因為同好書畫,與太子也有些交際。甚至偶爾,太子會背著許家姑娘,給王婉寧送些名家畫作。因此,王婉寧總認為她與太子是互為知己,也因此,當容清秋出現,太子再不找她時,她對容清秋便頗有怨言。
直到那日賞梅宴,太子派人,給她送了東西。
太子給她送的畫作向來有奧妙之處,將偏厚的宣紙裁開,能找到里面夾帶的紙條。紙張是太子府專用的紙張,彰顯太子的身份。
而這樣的紙條,被王婉寧偷偷留下來,存在一個小盒子里。
王婉寧也在日記中寫了賞梅宴那日送的字畫,又寫,太子想一觀孤也山人的真跡,約她第二日去梅山一同賞畫賞梅。
但是王家的書房早已被人洗劫一空,她閨房也找不到她說的字畫,就連那張紙條,也不翼而飛。
柳軼把這些細細稟告了康王,并把那盒子一并交了上去。
幾日后,康王交給他一樣物證:太子賞梅宴給王婉寧寫的紙條。
紙是太子專用的紙,字跡也是太子的字跡。
而紙條,據康王說,是在王婉寧身上搜到的,只是當時沒意識到,就隨手放在了旁邊。
我和柳軼對視一眼,都沒作聲。
不論紙條是不是真的,最后都會是真的。
再往后的事,康王就不讓柳軼插手了。
又過一月,傳道王閣老的庶女身患重病,纏綿病榻許久,最終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