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夜晚,謝承那句話一直在我耳畔徘徊:「那位可是典范中的典范。」
我半晌一直悶悶不樂,看著舉止竟也乖巧了很多。
祁皇后被阿娘請來為我加簪,她也不能不感慨一句:「如今及笄了,到底是大姑娘了,往后也要這麼嫻靜貞婉才好。」
我乖巧應是,被祁皇后牽著走至眾人身前來。
謝致從隨從手里接過一副小匣子,正要上前,卻被我的小姐妹們擠到一旁。
「祝聆歌長樂如意,生辰吉樂。」
我收禮物收到手軟,唇角帶著笑容,一一得體回應。
見到我的每個人都夸我今日好看,我心里聽著卻并不是滋味。
因為謝允始終一言未發。
他送我的生辰禮是一卷書。
好沒意思。
如果是謝承或是謝致,我定是跳上前去質問,獨獨面對謝允時,我不敢。
自我們慢慢長大,不知何時,他與我就疏遠了許多。
五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往往同阿潤說話,謝承胡鬧,會逗得謝允多說幾句,大多時候他是一言不發的。
他一貫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又深,有時連阿潤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我就更不敢想了。
待到及笄禮禮畢,諸人散去,我拖著略有些疲憊的身體回屋。春花開得極盛,春光一片大好,我卻沒來由地感到難過。
躺在碧草間,夜空湛藍如許,但一想到謝允要議親了,我就心里不痛快。
我低低地罵出聲:「混蛋謝允。」
「你在罵我?」
我驚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往上看,謝允半倚在樹間,白衣纖塵不染,愈發襯出他儀態清貴。
他眉目間難能出現一抹促狹,重復一遍:「裴聆歌,你在罵我?」
我打死不承認,惡人先發難:「你這深更半夜地還不回宮,偷偷躲在女子閨房做什麼,你這是在毀我清譽你懂不懂?」
「嗯?毀你清譽?」
謝允跳下樹來,我在女子中已算是高挑,謝允還是比我高了大半頭,他望著我,無形的威壓透過來,我不自覺地退后一步。
「如果真毀了你清譽,那我娶你好不好?」
我臉漲得通紅,結巴道:「誰,誰要你娶我了!你憑什麼娶我啊你!沒有三媒六聘沒有十里紅妝你也想娶我!就送我本破書你就想娶我了?」
謝允翹起唇角笑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來罵我,憋了一晚上也不出聲,現在終于罵出口了?」
我啞口,感覺什麼都被他看透了,惱怒下轉身就走。
他拉住我的手腕,低低哄道:「好了,裴聆歌,我可等了你一晚了。」
「你什麼時候等我一晚……」
「你今夜,一句話都沒對我說。」
他眸如點漆,神色竟頗有些委屈。
此刻他的手牽著我的手腕,他慢慢地往下移,扣住了我的掌心,他低低呢喃在我耳心,一霎時像是要將我整個人都燒起來。
「你若是肯翻開那書看一眼,就該知道,那不是破書,是琳瑯圖集,只有我,和你能解開的圖集。」
琳瑯圖,是張藏寶圖,去年皇帝舅舅出給我們一眾子弟,唯有我和謝允解開了。
謝允比我先那麼一時半刻,皇帝舅舅便將圖集賜給了他,另賞了我別的寶貝。
「我將全副身家送給你,裴聆歌,動用你那聰明的頭腦想一想,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那,那你還總不理我,總冷臉看我!」
我撇過頭去。
「你總同小五在一處,我只當你是喜歡小五,要同小五做夫妻呢。
」
謝允素來以溫潤君子自居,說話竟也有這夾槍帶棒的時候。
我覺得有趣,不由得玩鬧心起,故意說話來氣他:「小五是比你好啊,我就愛同小五一處玩鬧,再過幾年我就嫁給小五……」
「你頭發亂了。」謝允打斷我,忽然道:「過來,我替你綰一綰。」
「亂了嗎?」
我疑惑,祁皇后的手藝當不至這麼不堪吧,謝允已經將我頭發打散,替我綰起發來。
他手指修長,靈巧地穿梭在我的發間,最終,他從袖中掏出一支簪子,插在我的發間。
他說:「我大周素來以簪子定情,我今夜為你綰發,往后一生一世,我都要給你綰發的。」
我驚叫一聲:「怎麼就一生一世了!我,我難道就不能嫁給別人?」
我正撞上謝允的眼神,他眼中的深情幾乎要將我溺死。
我忽然就說不出那種話了。
謝允捧住我的臉,戲謔道:「也不知是誰,聽聞我要同人議親了,巴巴吃了一晚的醋。」
我側過頭去,感覺雙頰燒得慌:「反正不是我。」
「好,不是。」
謝允好脾氣地配合我。
「你今天,為什麼不夸我好看?」我歪著頭問他。
謝允挑眉朝我笑笑,反問道:「你需要嗎?」
我惱道:「我怎麼就不需要了,我不是女孩子嘛?」
「是,當然是。但是,裴聆歌。」
謝允正色,望向我:「你完全不需要改變自己。」
「也不用在我面前故作蠢笨,我喜歡的,就是這個伶牙俐齒的裴聆歌,就是這個張狂的裴聆歌。裴聆歌,你我眼前的世界是一樣的。」
「唯有你我,能看到相同的地方。」
不知話是如何說到這處的,我忽然啞言:「你也看到了。」
謝允答一聲:「是。」
「大周多年積弊,饒是父皇費盡心力,到底積重難返,還需時日來轉圜。
但冬日里來的那場大雪,只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