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起身就準備離開。
然而寧靜珊有意刁難,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袖,讓我無法脫身。
「你要干什麼?」
我眉眼瞬冷,卻讓她氣焰越發囂張:「看來妹妹攀了權貴,就忘了娘家人,如此冷漠,可真是傷了我做姐姐的心。」
呵呵,要說傷心,你和你那惡毒生母不知傷了多少人的心。
我實在不想和她多作糾纏,不耐地甩開她的手。
正欲上橋逃去河對岸,身后一股兇猛力道猛然推來,我猛地向前撲倒,腳底打滑,人便跌入了河中。
落水前一刻,我還瞥見四姐那傲慢神色,以及她腕上那對玉鐲散發的瑩潤光澤。
早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寒意如刀割般生疼。求生欲讓我在深河里拼命掙扎,卻無奈自己并不會水。
周身氣力在快速耗盡,胸口悶痛,四肢百骸像要炸裂開,身體緩緩下沉。
岸上人影隨水波蕩漾,幻化成妖嬈而扭曲的線條,冷酷的交談掉進河里,又飄入我耳中——
「她快要淹死了,要不要喊人?」
「放心吧,她命賤,死不了,即便是真淹死,不過是同她那短命的娘一樣,爛命一條罷了。我們走吧。」
「可她……畢竟是沈大人的正妻……」
「怕什麼?那沈卿辭是什麼人,會看上她?」
唉,就這麼死了也好,做個孤魂野鬼,自由自在地飄,只可惜剛才沒拉寧靜珊作墊背。
阿娘啊,這些年女兒好想你,我是不是就快見到你了?
「快來人,有人落水啦!」
岸上忽然響起急切的呼救。
意識消散之際,有人跳入河中,扯住我一條手臂止住下沉的趨勢,又拖著我向岸邊游去。
潮水退卻,感覺有人拼命擠壓我的胸腔,唇上傳來柔軟潮濕的觸感。
那人一遍遍地、緊張地喚我的名字:
「寧安!快醒過來……不可以死……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9
我好像是死了,魂魄來到了地獄。
地面是寒冰,每一步都是針扎一般的痛,穹頂卻是熊熊燃燒的大火,燒得人面紅耳赤。
不遠處,阿娘朝我伸出手。
那手白皙秀美,再不是我童年印象里那雙因終日干重活而生滿凍瘡和老繭的難看模樣。
我忍痛朝阿娘奔去,卻發現怎麼都無法靠近她。
下一刻,滿天火焰將她吞噬。
「不要啊,阿娘——求求你別再拋下我,帶我一起走吧——」
我奮力向前奔跑,一雙無形的手驀地握住了我。
隨即,那手又游走在我的額頭、眉眼、鼻子、嘴唇,最后停留在臉頰的位置。
手心冰涼,好舒服,我生出濃濃貪戀,將腦袋主動湊過去,想再多蹭一些。
那手一僵,旋即,我的身體被擁入一個溫柔的懷抱,那懷抱散發著清冽沉香,有些陌生,卻又好像很熟悉。
「寧安,求你快點醒過來。」
「大人,您已幾天未合眼了,快去休息吧。夫人高燒已退,只要再睡上幾日便會醒的。」
「為何會睡這般久?」
沈卿辭聲線喑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知是在問誰。
「夫人心有郁結,此番落水許是勾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才會久久停留于夢境,不愿面對現實。」
「郁結……那我便把這郁結打散吧……」
幾天后,我終于睜開眼睛,卻驚聞大梁變天了!
我落水當日,宮宴上出了刺客。
行刺目標似乎原是三皇子,卻不知為何失誤,一箭正中皇上左胸,離心臟不到一寸的地方。
冬日厚實的衣袍卸去了部分箭勢,可那箭頭淬了毒,顯然是要定了行刺對象的性命。
這些天,皇上白日里昏睡不醒,深夜則高燒不止,身體冒出紅疹和潰爛,觸目驚心,人也迅速消瘦。
放眼整個太醫院,竟無人能識別皇上所中何毒,遲遲無法下藥。
一時之間,朝堂輿論紛紛倒向了三皇子,對太子起了疑。
接近用晚膳時,沈卿辭才離宮回府。
看我擺了一桌子菜胃口不錯的樣子,沈卿辭憔悴的臉上浮現一絲欣慰的笑意,卻笑得力不從心。
我開門見山:「皇上中的不是毒,是蠱。」
沈卿辭面不改色:「夫人何出此言?」
「我阿娘的部落曾救下一個南蠻女子,此女擅長下蠱,為報救命之恩,將她畢生所學傳授給部落諸人用以防身,后來阿娘又傳授給我,我雖沒興趣,也學了個七八成。」
沈卿辭目光如炬,再問:「此蠱何解?」
我搖了搖頭:「蠱毒蠱毒,是毒亦非毒,更偏向一種巫術。去毒以解,去蠱以引,毒可調制,蠱卻需以身親種。毒千變萬化,蠱亦千變萬化,蛇蟻蝎雀、奇花異草,皆可成蠱。要想解蠱,須先弄清楚皇上體內是哪種蠱。」
沈卿辭眼眸沉凝,盯著不遠處花瓶里潔白芬芳的花束。
「早些日子,宮廷御花園新引進一批苗木,是蓉妃最愛的梔子。宮宴前夕,梔子花競相盛放,濃郁的花香傾覆滿園,皇上還命人將折下的花枝轉贈各一品官員與后院嬪妃……」
我回想起當時滿園沁人心脾的芬芳,的確令人心馳神往。
我問:「所以,你懷疑這蠱和那梔子花有關?」
沈卿辭默默點頭,夾了一塊性溫的羊肉放在我的碗內,將碗朝我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