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傻,只要進宮瞧見那副畫像,定然能猜到畫是我送進去的。
可那又如何?
好戲才剛開始而已。
21
「程棣!」
這是周淮頭一次如此清晰地喚我的名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你下來,先回府再說。」
他說著,就要上前來拉我。
城樓下早已經圍滿了好事群眾,他自然不可能將那些事放在這里談論。
可我怎麼會讓他如愿。
「你別過來。」
我一腳踏上城樓梯臺,掏出匕首抵在自己喉嚨,逼迫自己眼中蓄滿淚水。
沒等他開口,便率先道:「沒錯,那幅畫像是我送進宮的。」
周淮呼吸一頓,脫口而出:「為何?」
「為何?」我故意凄慘一笑,「你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可有想過為何嗎?
「明明是你說,不要被人挑撥離間,要我信你,可你明明將那幅畫像燒了,卻又畫了一幅新的,將它保存在你書房里,不曾丟棄。
「您知道她喜歡梅花,便送我梅花簪,她喜歡杏色,便要我著杏色衣裙,甚至她通琴棋書畫,也要我一一學會。
「成婚那麼久,您可知道,我喜歡什麼?」
說這些的時候,我的情緒毫無波動,心底甚至還在冷笑。
但還是故作心死一般,假意絕望道。
「也對,嫻妃說得對,你根本不會在意。畢竟你設計我爹殺人,讓我娘給我下藥,將我娶回府上,只是為了等嫻妃殉葬的時候,拿我去換罷了!」
我的聲音大,城墻下的百姓們聽得一清二楚。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周淮額頭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
他死死盯著我,像是要將我看穿了似的,語氣陰郁地問:「這是嫻妃說的?」
「自然。」
自然不是。
可這個秘密,除了他,就只有宋蘊知道。
他不得不信。
直到這會兒,他還妄圖撇清。
「你肯定中了奸人的挑撥離間之計,先下來,有什麼話咱慢慢說,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
他揉著眉心,朝我招手。
但我怎麼可能下去?
同他回去,豈不是當真坐實中了「挑撥離間」之計,讓他找轉圜余地,洗清「冤屈」嗎?
只有我以「死」明志,才讓他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才能坐實他們的私情,才能讓他和宋蘊反目。
我緩緩朝他搖頭。
「既然你我之間的孽緣皆因這張臉,那便也由它結束吧。」
說著,也不顧他驚愕的表情,執起匕首在臉上狠狠一劃,然后往護城河中縱身一躍。
22
我自然不可能真的尋死。
我識水性,跳下河的瞬間便憋氣潛到了河底,任由湍急的河水將我沖往下游。
林疏婉早已經命人布好了漁網,安排好了馬車等在那兒。
我被救起的時候,嗆了好幾口水,凍得瑟瑟發抖,她連忙抱來被子將我裹住。
直到馬車疾馳,我才終于松下一口氣。
一想到方才我跳河時,周淮目眥欲裂,大喊著我的名字,意圖跳進河中救我的模樣,我的心中便隱隱升起一陣快意。
忍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笑出了聲。
直到我自重生之后緊繃的神經才緩緩放松下來。
身上像是卸下什麼重擔似的,心中暢快無比。
只有林疏婉,捧著我的臉一陣皺眉。
「寶,你說要跳河,沒說要毀容啊。」
我牽住她的手,笑著朝她搖搖頭,安慰:「沒事,不疼。」
不安慰還好,我一安慰,她竟然漸漸紅了眼睛。
「都怪我,要不是手賤寫什麼虐文,你根本不用遭受這些,我也不想的,我根本就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因我而死……」
她解釋說一切因她而起。
我卻不甚在意,只柔聲勸她:「周淮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我沒死。我不想連累你,咱們最好分開走。」
她卻不愿。
「管他的呢,城陽候手上有兵權,又是開國元勛,我怕他做什麼?倒是你……」
她頓了頓,微微皺眉。
「就這麼放過他們?」
「放過?」
我緩緩搖頭,輕笑。
「他們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23
我與林疏婉出逃的第三日,天子便薨逝了。
一如上一世的時間,分毫不差。
上一世,天子薨逝后,留有兩封遺詔。
一封是立兩歲的小殿下為帝,命允王周淮為攝政王,代年幼的新帝執政,直至新帝年滿十四親政。
一封是賜嫻妃宋蘊共享皇陵,感召皇恩。
可這一世,天子臨死前,撕了那封命周淮為攝政王的詔書,改為褫去封號,貶為庶民,發往雍州封地,無詔不得出。
就連新帝也換成了,那位游歷在外二十多年的老王爺。
只有那封賜嫻妃殉葬的詔書沒有變。
聽說,天子被自己胞弟與嫻妃的私情刺激而亡的消息,在金陵城傳得沸沸揚揚。
還聽說,允王對死去的允王妃深情不渝,稱此生只愛她一人,甚至不信允王妃已死,命人沿著護城河一路去尋。
可不知嫻妃是受了什麼刺激,竟在先帝靈柩和滿朝文武面前,聲稱小殿下并非先帝親生,而是周淮的孩子。
或許是為了自證清白,允王竟然提劍,于大殿之上,一劍刺死了嫻妃。
聽見這些消息的時候,我和林疏婉,正停在茶肆前納涼。
茶肆中的商隊頭子手里拿著一幅畫像,連連感嘆。
「那天那麼多人瞧見允王妃跳水淹死,怕是連尸體都被魚吃干凈了,偏生那位不信,非得叫嚷著要找什麼王妃,還說如果沒找到人,終此生都不會再娶。